132
按理说来人猝不及防,是能让吕争扑个正着。
但这回他却遇到硬茬子,对方及时扬袖,连碰都没碰到吕争,就以罡气将他震开。
吕争往后摔去,身体落地瞬间随之碎开。
宋陵也吓了一跳。
“我没用力啊!”
折迩叹了口气:“不关你的事,他们师兄弟都是碰了外面的红云才出事的。”
走在他后面的循象道:“此人身上有些问题,像极了某种蛊毒或血毒。”
翟子清惊喜:“宋道友,循象道友,你们也来了?”
宋陵惊道:“可是我们来时看见的红云?”
循象:“应该就是。”
翟子清与他们认识,折迩从前还在扶广山时也都见过他们,几人倒也省去自我介绍,直接说明来意。
宋陵与循象同样是要去冰墟的,宋陵为了寻自家师叔许危阙,循象则是对冰墟之事好奇,陪同前往的。
大家目的一致,自赤霜山见过之后,兜兜转转又聚到一起。
宋陵看着这一地的碎块,有些部分依稀还能瞧见五官,饶是修士,见状也难免心头寒毛直竖。
“我们过来时,也瞧见那红云在附近了,但那东西一看就不太寻常,我们直接绕开进来了,不过红云已经离得很近,现在恐怕已经围过来,不会飘进来吧?”
“红云进不来,但我们现在也出不去,得等天亮。”
方才一直在门口观望的狐狸终于进来道。
“我知道外头的屋子为何修成那样了。”
“那些屋子的方位是北斗七星,唯独祠堂例外,所以祠堂是月。”
狐狸对一地的尸骸碎块熟视无睹,只是轻巧绕开,跃上高处,抬爪舔毛。
对长期生活在照骨境的她来说,眼前一幕只是开胃菜,完全不足以动容。
宋陵恍然:“七星伴月阵?这倒是很有可能,难怪那红云过不来,必是被阵法挡住了。不过此处到底是何人所建?”
狐狸漫不经心:“谁知道呢,也许是从前路过的某位修士大能,这阵法未必就是专门为了对付红云,也可能是为了防止其它东西过来。”
循象:“我赞同这位……狐道友的说法,那红云,还有此处地名让我想起家师曾讲起的一种东西。”
地名?
折迩回忆起他们来时拂开落雪看见的石碑。
上面写着余庆村。
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这看上去像是再寻常不过的名字,寄寓起名者的美好愿望,在中原随处可见。
但此时循象一说,他难免又感觉其中似有蹊跷。
最靠近冰墟的荒废村庄,远离凡间,人迹罕至,连几间屋子都可能是修士所筑的阵法,为何会起这样一个寻常中带着俗气的名字?
脑海飞快掠过一丝念头,折迩感觉自己好像捉住什么。
只听耳边循象的声音同时响起:“非鬼非妖,大凶之兆,生于极阴之地,终年不见天日,遇之则有祸,称之为——”
“殃!”
几乎是同时,折迩与循象异口同声说出那个字。
狐狸晃着尾巴,以孺子不可教的口吻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后面还有一句,积恶之家,必有余殃,我以为你们之前就该想到了,起名的人早就将暗示刻在村口石碑上。”
翟子清:“所以这间祠堂是七星阵的阵眼,也就是七星伴月中的月,红云最终会被拦在外面。我在这里待了两日,都未曾见到这红云,想必它是特定时日才会出来的?”
“子时。”
狐狸居高临下,姿态倨傲。
“我方才观察过了,红云大约是子时前后才出现的,但今天的日子没什么特殊,也许跟日子无关,这红云从冰墟那边飘来,必然是冰墟发生变故,牵连到这里来了。”
循象颔首:“事关重大,我们最好尽快赶去冰墟。”
翟子清忙道:“我与你们同去!”
宋陵想了想:“外面那红云还在徘徊,一般的灵力罡气对此物无济于事,就算能被驱散销毁,恐怕也要付出相当代价。”
循象:“殃乃极阴而生,伴死应凶,所以畏惧阳气,尤其是日光,待明日天光尽出,兴许就能自动散去,届时再作决定也不迟。”
既然不能出去,众人就还得暂时栖身此地,只是这满地碎块看着委实让人有些不适,宋陵和折迩主动出手,将那师兄弟二人的残体都收拾在一起,用布盖着。
“道兄,别来无恙。”
离得近,宋陵低声打了个招呼。
他自然也一眼就认出折迩,只是在场都是人精,折迩不说,众人也就只作不知,不会主动去询问扶广山的旧事。
折迩含笑点头:“宋道兄修为比上次见面又精进了不少。”
他原是意气风发,放荡不羁的性情,否则也不至于当年在悲回风山上与谢长安不打不相识,二话不说就跟着她跑去劈点仙谱,只是那场宗门变故之后,他千里逃亡,几经生死,早已磨去许多不合时宜的脾气。
就像一块河边的石头,被水流冲刷多了,自然也就圆润了。
这样的变化,他自己未必察觉得到,旁观者清,宋陵心有所感,暗自唏嘘。
“我许久未曾出门,此番既是寻找师叔,也是抱着历练的心思,不过我听说冰墟那边,也有扶广山的人。”
折迩点点头,领了他提醒的情:“我也听说了,闻琴是林梦牍很看重的弟子,当日会派他去冰墟,也算重视,但不知闻琴他们在冰墟音信全无之后,扶广山是否还派人过去。”
宋陵摇摇头:“我来此之前,尚未听说。林真人座下尚有赵真人与宇文真人二位得力臂膀,兴许会让他们其中之一动身前来吧。”
二人说话之间,狐狸扔了一颗石子过来。
折迩背后长眼睛似的侧头避开。
狐狸:“我饿了,把你的蜜饯拿些出来。”
折迩:“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你自己不也带了吗?”
话虽如此,他仍是从乾坤袋中摸了一小袋的梅干扔过去。
狐狸用嘴巴叼住,也不肯从窗台上下来,就蹲在那里慢条斯理吃。
宋陵看得惊奇,一时摸不清狐狸究竟是灵宠开了灵智还是妖修。
一般妖修都很忌讳旁人知道自己的原身,也都爱以人形现身,就算自己不能化形,也会千方百计找一具皮囊伪装,这也是一般修士不爱与妖修打交道的原因。
眼前这只狐狸倒好,光明正大,也不遮掩。
“不知这位,狐道友,怎么称呼?”
折迩一看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为免宋陵说错话得罪狐狸,他直接道:“她叫玉催,是照骨境大妖,修为不逊于你我。”
宋陵神色动容,冰墟之行危险重重,多一位修为深厚的同行者,自然多一份保障。
“玉道友好,宋某失礼了。”
狐狸嗯哼一声,只当回应。
宋陵对她的怠慢不以为意:“明日若红云能散,两位可与我们一道去冰墟?”
折迩:“好。”
狐狸:“不去!”
两人同时出声。
狐狸:“我要在这里等她,要去你自己去!”
折迩无奈:“我们先前不是说好了,若临时遇到变故我们就先行一步,她来了看不见我们,自然会去找我们。”
红云的出现让折迩隐隐有种急迫感,若冰墟真出了大事,等谢长安到来,他们再动身,恐怕就会错失良机。
“冰柱坍塌,影响的不止是冰墟和北海之极这一片区域,还会撬动整个天下,我怀疑红云会出现,也许就是冰柱坍塌的结果,我们可以先过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何事,再给她传信。”
狐狸沉默不语,好似在衡量他的话。
宋陵不知他们口中的人是谁,但可以推测应该是两人都愿意听此人的话,不由对此人的身份也好奇起来,毕竟这世上能同时让一人一妖两个剑心境修士俯首听命的人寥寥无几,恐怕就连他师尊也做不到。
但他默默听着,也不多问。
狐狸兴许是想通了,将那一袋梅干囫囵吞枣地吃完,冷哼一声:“去就去,不过你须得先给她传个信,让她尽快过来。她不在,我总觉得你不靠谱!”
折迩呵呵:“这倒不必你说,我也觉得你靠谱不到哪去。”
狐狸送他一个大白眼,支起窗户又溜了出去。
她自方才吕争韩柚两人尸身碎了一地之后,就绝不肯再踏足祠堂地面,宁可在外头吃寒风。
折迩从照骨境就认识她,自然也很熟悉她这说变就变的心情。
宋陵笑道:“玉道友是个性情中人。”
“能治她的人不在这。”折迩叹了口气,旋即正色,“宋道兄,你既邀我们同行,有一事我便须问明白。”
宋陵:“请讲。”
折迩:“冰墟除了冰柱坍塌,是否还发生了别的事情?你到底知道多少?”
他这话没避着其他人,显然是希望所有人在过去之前互通有无。
“我们此去,虽有的想寻人,有的想历练,但冰柱牵系天下安定,说远了,也是关系我们生死,若有朝一日天崩地裂,我等也无侥幸。既然彼此殊途同归,不妨坦诚一些,若能因此有所准备,也多些活下来的机会。”
循象颔首:“那我先说吧。”
当初冰柱坍塌的消息传到朱雀台时,循象即将出关,原本是应该他去的,谁知循象闭关时出了岔子,差点走火入魔,因而也就去不了。
而璇玑禅师座下另一名得意弟子循鱼当时远在南海,也被一些事情绊住,并未收到宗门传信,朱雀台便无人过来。
“待我出关之后,才听说冰墟之事,当时距离许真人他们动身,已经过去半月有余。我原想着赶过去瞧瞧,便离开师门前往冰墟,途中经过离梦城,正好遇见幽城主的侍童在城外等我,说是幽城主给朱雀台留了书信。”
宋陵心头一动:“我没记错的话,幽城主也亲自去了冰墟吧?”
循象:“是,幽城主和贵宗许危阙真人他们同行,离梦城当时只有他的侍童在。”
“为何只给朱雀台留,不给其它宗门留?”
狐狸不知道什么时候溜回来,正在一旁偷听。
她依旧是不肯落地,蹲在窗台上两只爪子团在一起,配上那身紫色小袄,委实有些滑稽,但没有人笑,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循象的话上。
循象好脾气笑笑:“玉道友莫急,先听我说完。”
听见侍童的话,他自然也奇怪,便见侍童拿来一串玉环交给他。循象当时就更诧异了,问侍童这是何意,侍童告诉他,这就是城主留给朱雀台的信,事关冰墟,让他务必带回去给宗主。
循象一见这玉环居然还是民间孩童玩的九连环,顿时更加哭笑不得,可离梦城主留下的九连环又岂会那么简单,其中又用灵气蕴含若干变化,想要解开更非一时之功。
这下冰墟去不成了,他只能带着九连环回朱雀台,将此事告诉璇玑禅师。
离梦城主似乎有意为难人,在玉环之中又加了种种禁制,他们若想得到留言,就不能用灵力强行损毁,只能顺着对方的思路一点点解开。
说至此,循象也露出微微无奈的神色。
“待我们解开玉环,又是半个月过去,家师终于得到离梦城主留下的讯息,他只写了一句话:冰墟变故,事关天机,寻常人无此机缘,不来最好,若非来不可,就带上尔等镇派之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