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隔近一年的时间,重新踏上了泽江的土地,近乡情怯。
她一路走一路用力的呼吸着这股久违了的熟悉的气味,只觉得那颗空荡荡似乎一直漂浮在半空中的心很快便被填满,然后牢牢的被扣在了胸口。
她看向明显与她有同样感触的武刚,问道:“武师傅你的家可在城中?”
武刚道:“我家老屋在城郊的一个小村庄,雪灾的时候房子毁了,过了这么久,那地方应该更破败了吧。”
“那你亲人葬在哪里?”
武刚道:“在城外的一座荒山上。”
苏韫晴抬头朝西斜的太阳看了一眼,对他说:“武师傅,既然天色尚早,我到了城中也安全了,你先出去替你家人扫墓祭拜一下他们吧,天黑之前回到客栈就行。”
“你不回家吗?为何也住客栈?”
苏韫晴苦笑:“我的家,也毁了。”
武刚只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忙满眼歉意的看着苏韫晴:“我不急,你不是还要去看宋大人吗?我先将你送到那里后再出城,有凌公子在,我也放心些。”
苏韫晴点头:“那也行,不过你来得及吗?”
“就在城外不远,来得及,你就在医馆等我回来。”
一行人来到了马太医家。
苏韫晴轻车熟路的进了门,只见宋娇在井边洗菜,凌渊在院中练剑,而马太医则是坐着轮椅在廊檐下看着他们发呆。
看到她,三个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宋娇放下菜甩了甩手上的水,凌渊也收剑入鞘,两个人一起朝他们走来。
“程大奶奶!”
“苏姐姐!”
苏韫晴迫不及待的问:“凌大哥,娇娇,大当家他怎么样?”
宋娇激动地连连点头:“苏姐姐,多亏了你,多亏了这位马神医,我爹没事了,只不过还需要卧床休养一段时日,苏姐姐,快进来。”
凌渊见宋娇把话都说完了,只是闭口浅笑看着她。
苏韫晴也很高兴,宋榔的病情,都被大夫判了死刑了,还能起死回生,真是万幸。
她拍拍宋娇的手朝着廊下的马太医走去。
马太医早已看到了她,只是苦于自己被置于台阶之上,又不能动弹,便坐在轮椅上支起了上身朝她招手。
苏韫晴快步上前跨上台阶,跪倒在轮椅边,紧抿着唇将头靠在他腿上。
马太医拍拍她的头:“回来了?”
苏韫晴无声的点头。
马太医道:“我这腿脚不便,也再没出诊过,京里的事还是凌公子说给我听的。”
苏韫晴只关心他的腿,起身用手捏了捏他小腿上的肌肉:“马伯伯,真的没有知觉了吗?”
马太医安慰她:“我这不还活着吗?能活下来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这腿啊,没治了,我是大夫,我心里有数。”
苏韫晴抬头看着他:“龙涎草也不行吗?”
马太医摇摇头:“什么草都没用,你放心吧,我有人照顾,就这样也不影响我给人看病,这不,你托我治的人,这么重的伤,不也被我医好了吗?”
苏韫晴见他这样乐观,心里更加难过。
马太医医术高明,他这一生,救人无数,换作别人,早已经能凭借着自己的医术升官发财了。
可是他却辞去了太医院的职务,回到了老家来,时常替贫苦的乡亲看病不收诊金,甚至偶尔还自掏腰包为人买药......
以至于他到了现在还一家人住在这小小的院落里。
好在他夫人是个通情达理的,从不埋怨一句。
苏韫晴诚恳的说:“马伯伯,我想帮您,如果有什么药能医好您的腿,你告诉我,我去帮您寻,龙涎草我都能找着,别的药,我也一定能。”
“不用了,这世上,目前还没有这种药,你不去看看那位好汉吗?为了给他治伤,我可是有生以来第一次给人开膛破肚啊,也是他命大,竟然挺了过来。”
苏韫晴皱眉回头看向凌渊和宋娇:“开膛破肚?”
凌渊欲解释,又让宋娇将话头抢了过去。
“是这样的苏姐姐,马大夫说我爹是内脏出了问题,而且路上又耽误了这么久时间,口服外敷的药已经不顶用了,所以,才将他胸膛破开,把里面腐败的部分切除缝合后,再上药包扎的。”
苏韫晴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开膛破肚,切除内脏的腐败部分,再缝合......
即便是喝了麻沸汤,当时可能感觉不明显,但药效过去后,那种疼痛也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宋叔,真是,真是太坚强了。”
宋娇噘着嘴道:“是啊,我爹他,到现在也没因为伤痛吭过一声,我看着都疼死了,不过这些天过去了,他恢复得很好,伤口已经愈合了,现在都能喝一大碗粥了呢。”
苏韫晴起身:“我也该去看看他,娇娇你带我去吧。”
宋娇带着她来到了一个厢房门口,往里探去,只见宋榔躺在床上,整个上半身都被纱布包裹着,他自己动手揭开纱布一角探视伤口,看了一眼嘶了一声,又将伤口遮盖了起来。
“爹......”
听到宋娇明朗的声音,宋榔忙堆着笑回应:“娇娇,可是程家大奶奶来了?”
苏韫晴笑着进屋:“宋叔,恭喜您,重获新生了。”
苏韫晴因为与宋榔并不熟悉,也就是客气的关心了几句话,叮嘱他好好休息便离开了。
宋娇在屋内替他端水,没跟出来。
凌渊总算是有机会同她说话了。
他守在门口,见她出来便跟上了她:“不是说从白鹤港靠岸走陆路吗?怎么先到泽江来了?”
苏韫晴转身看着他笑道:“别提了,我们刚走到白鹤港,便下了雨,阿浪师傅说雨一时半会不能停,陆路不好走,便改道从这里来了,谁知道啊,第二天中午,便天晴了。”
凌渊见她说着话脸上带着一丝少女的骄气,那正是人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才会有的表现。
便觉此时吹来的秋风,都是暖融融的。
“马车颠簸,坐船会舒服一点,虽然你会晕船,但到了白鹤港,怎么说也已经适应了,所以,绕道从这里去,对你来说,还轻松一些。”
“你怎么知道我晕船?”
“我又没失忆......你上回从泽江南下的时候,吐得昏天暗地,太让人记忆深刻了。”
苏韫晴却道:“这么狼狈的事情,你不提我自己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