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臣都糊涂死了。”齐泰小心翼翼地问道。
老朱端起茶碗,轻轻地吹拂着漂浮在上面的茶叶,叹了一口气:“只有到了生死关头,才能看出谁忠谁奸啊,朕并没有死,
朕就是想看看那些藩王和朝中的文武大臣,谁是忠于大明的。
朕不过是设了一个骗局。”
齐泰一听,大呼:“妙哉,陛下,你可真是神人啊!”
老朱的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微微颔首:“看来朕并没有看错你,你对朝廷忠心耿耿,对此,朕很欣慰啊。”
“陛下,你临终之时,不不不,你病重在榻上之时,拉着微臣的手,向微臣交代,要全力以赴服,辅佐朱允炆,
微臣受陛下如此重托,敢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
“好一个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你堪比诸葛亮啊!”
齐泰赶紧谦虚地说道:“陛下,怎么敢和诸葛亮相比呢?”
“微臣但求不辜负陛下对微臣的期望呀。”
老朱目光灼灼,问道:“有没有人说朕违背了《皇明祖训》,立朱允炆为大明继承人,而没有立朱允熥为皇位继承人呢?”
“这——。”齐泰一听,这个问题教他怎么回答?
“你不必顾虑太多,实话实说就行。”
“回陛下的话,朝中确实有这种言论,说陛下自己立的《皇明祖训》上说,立皇位继承人必须遵循立嫡立长原则。
朱雄英是嫡皇孙,他夭亡之后,就应该立朱允熥为皇太孙呀。”
“迂腐之见!
那你可知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陛下,对于这件事,微臣是这么看的,因为朱允熥的背后有常氏家族和兰氏家族两大家族支持他,
而这两个外戚势力太大,将来朱允熥极有可能皇权旁落。
到那时,咱们大明的天下就不姓朱了,可能姓常,也有可能姓兰。
因此,陛下痛下杀手铲除了蓝玉一党。
而在朱允炆的身后,就没有这些外戚势力,也就不存在那种隐患。”
老朱听了之后,哈哈大笑:“看来,你不枉朕栽培你一番,你说对了一半。”
“哦,那么另一半是什么?”
“不过,朕之所以杀蓝玉也不完全是因为他是外戚,
而是因为他居功自傲,甚至不把朕放在眼里。
他是为朝廷立下了许多的汗马功劳,可是,朕也没有亏待他,封他为凉国公,执掌咱们大明天下兵马。
难道朕对他还不够意思吗?
可是,你知道吗?
有一次,他带四名部将来见朕,朕对他的四名部将说,你们可以退下了。
可是,朕在前面走了一程,转身一看,那四名战将还跟在蓝的身后。
还是蓝玉发火了,那四名部将才退了下去。
你想一想,朕的圣旨都不如蓝玉的将令了。
像这样的将军难道不可怕吗?
据说蓝玉收的干儿子多达上千人,他这不是结党营私,是什么?
在蓝玉那些部将的眼里只有蓝玉,哪里还有朕?
这还了得?
从那一刻起,朕就下定了决心,非杀蓝玉不可!”
“陛下圣明啊!”
老朱长叹了一声:“世人都认为朕是一个嗜杀的人,其实,他们都看错了朕。
朕并不喜欢杀人,更不想杀那些有功之臣。
朕也想学宋太祖杯酒释兵权,可是,后来,朕发现这只是朕的一厢情愿,没有人愿意交出兵权。
有时,朕也是迫不得已啊。”
“微臣完全理解陛下的心情。”
“朱棣那小子有没有说什么?
他有没有怪朕没把皇位传给他呀?”
“陛下,此事微臣不得而知,但是,在陛下的丧事期间,他确实率领十万军队来到了京师城下。”
“哦,朕不是下旨不准藩王前来吊丧吗?”
“是的,朝廷旨意已下,但是,燕王却说他正在追击北元的残余势力,途经此处,
他并不知道朝廷已经颁布了藩王不准进京吊丧的旨意。
因此,前来吊丧。”
“胡说!北元在什么地方?
北元的势力怎么可能会到达京师呢?”
“陛下言之有理啊!”
老朱手扶着文案:“朕之所以立朱允炆为皇位继承人,还一个很主要的原因就是,北边得有人抗击北元。”
“陛下考虑得周全。”
“有一件事,朕要问你。”
“什么事?请陛下明示!”
“你是不是请旨斩杀朱允熥了?”老朱眼神犀利。
齐泰一听这话,额头上也冒汗了,脊背发凉,因为他也摸不清老朱到底是什么意思?
因为哪有爷爷不疼爱自己孙子的呢?
如果说自己要斩杀老朱的爱孙,老朱能答应吗?
因此,他的舌头在嘴里打了几个滚儿,愣没说出话来。
老朱看向齐泰,不怒而自威。
齐泰目光躲闪,不敢直视老朱的目光。
“说呀,你到底是说了,还是没说?”
齐泰用袍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回陛下的话,微臣不曾说过这样的话。”
到了此时,齐泰也不敢承认。
他生怕老朱会找他算账。
“你没说过这样的话就好呀,我那个孙子也挺可怜的,他刚一出生,他的母亲就死了。
一个孩子没了娘,你想一想是多么的悲惨啊。
朕也知道这个皇位本该是他的,可是,朕也有难处啊。
朕要全盘考虑。
朕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就算朱棣和朱允炆打了起来,不管谁输谁赢,江山仍然是咱们朱家的。
但是,朕如果把皇位传给了朱允熥,那结果就不一样了。”
“陛下所言极是!”
“听说朱允炆已经把朱允熥软禁在吴王府上。
既然他已经被软禁起来了,失去了自由,你们就不要再赶尽杀绝了。”
“微臣记下了。”
“朱允炆削藩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
“回陛下的话,目前来看,还算顺利。”
老朱随手翻阅着桌上的《太公兵法》:“真的顺利吗?”
“是的,目前陛下已经把周王的藩削去了,将他贬为庶人。
目前,其他藩王并没有什么激烈的反抗。”
老朱听了,冷笑了一声:“朱允炆那小子为什么不能学学汉武帝呢?
施行推恩令,难道不是更好吗?
为什么要操之过急?
难道他唯恐天下不乱吗?”
齐泰诚惶诚恐:“陛下,朱允炆虽然继承了皇位,但是,他还太年轻,哪里有陛下当年丰富的治国和作战经验呢?
他也没有上过战场,还需要进一步的磨炼呀。”
“当初,朱标生病之时,朱允炆衣不解带地服侍他的父亲,朕看在眼里,也十分欣慰。
咱们大明以孝治天下,朱允炆能做到这一点,实属难得。
一个大孝的人,不会把国家治理得差到哪里去。
可是,这小子手段有点毒辣了些。
刚刚继位,就拿他的兄弟和叔叔们开刀。
丝毫不念骨肉亲情,这怎么能行呢?
当初胡亥之所以失了天下,难道不是因为他把自己的兄弟斩尽诛绝了吗?
如果他留下一些兄弟,并加以重用的话,项羽和刘邦又怎么可能攻进咸阳啊?
藩王和权臣之间是一个相互制衡的关系,他还是不能体会朕的良苦用心啊。
朕之所以布这样的局,把藩王放在外面,就是唯恐朝廷内的群臣作乱。
藩王可以率兵前来勤王,同时,也是为了防止藩王在外面以下犯上,
如果他们敢这样做的话,朝中的那些文武大臣并可以联合起来削平那些作乱的藩王。
如今,藩王遵纪守法,平安无事,怎么可以一刀切呢?”
齐泰听了之后,赞叹道:“陛下深谋远虑,令微臣佩服之至啊。”
老朱眼神转动:“朕此次复活,你千万不可对外声张。”
“陛下,微臣明白。”齐泰躬身施礼。
“朕以后会不定期地来和你交流。
你要把朝廷内外所发生的事情如实地向朕汇报。”
“微臣明白。”
“对了,朕交给驸马梅殷四十万兵马,他现在都干嘛去了?”
“梅殷正在城外日夜操练兵马。”
“好啊,朕没有看错他呀。
那四十万军队是咱们大明的命根子。
他一定要把这支军队训练好了。
咱们有了这支军队,谁也不怕。
听说朱永炆那小子因为一点小事情,把徐辉祖给抓了起来,竟然让徐辉祖去马厩喂马,不知可有此事啊?”
“陛下,确实有这回事儿。”
“徐辉组是徐达的长子,袭封魏国公、太子太傅。
朱允炆这样折辱于他,合适吗?
何况人家犯了什么重罪呀?
人家根本就没有罪,这就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徐辉祖是朕留给他的战将,堪比战国时期赵国的李牧。
朱允炆这样做,不是自毁长城吗?
回头你去和朱允炆说,让徐辉祖官复原职,不要在马厩喂马了。”
“这——。”齐泰面犯难色。
“怎么,你有什么为难之处吗?
你现在身为兵部尚书,任谁为将,这不是你说了算吗?”老朱把脸沉下了。
齐泰赶紧解释道:“陛下,并非微臣信不过徐辉祖,也并非微臣不想帮他的忙。
只是新君不怎么听微臣的话呀。”
“你且去劝说朱允炆那小子,他要是胆敢不听,你再和朕说。”
“诺!”
“还有,朱棣那小子到底是疯了还是没疯,难道说因为朕的缘故,他悲伤过度?
朕看他好像并不是那么孝心的人呐。”
“回陛下的话,朱棣确实疯了。”齐泰如实奏道。
老朱用鼻子哼了一声:“朕看他是没有当上皇帝,急疯了。
他现在应该看清形势,守卫好北平,剿灭北元的残余势力,这才是他应该做的事。
可他的脑子里却整天想着皇位。
朕之所以不把皇位传给他,那也是全盘考虑的。
如果他到南京来继承皇位,谁替咱们守卫北平?
他与北元周旋多年,有丰富的作战经验,只有他能够降得住北元,其他藩王了到了北元也是白扯,到那时,黄河以北就不属于咱们大明的了。
为什么他不能体会朕的良苦用心呢?
另外,他这个人生性好斗,如果他做了皇帝肯定会对外扩张。
到那时,咱们大明本来底子就薄,将会被他折腾得不成样子。
隋炀帝为什么会亡国?
还不是因为他喜欢折腾吗?
隋文帝善于理财,给他留下了一片大好河山,可是,咱们连年征战,国库空虚,朕怎么敢和隋文帝相比呢?
朕的家底没有隋文帝当年殷实啊,
可是,朱棣比杨广更喜欢折腾,穷兵黩武,到那时,各地必定会爆发农民起义,盗贼猖獗。
咱们大明还能守得住吗?
朕也知道朱允炆亲善文官,所以,立他为帝,因为他绝不会像朱棣那样穷兵黩武的。
咱们大明只要不折腾,不说千秋万代,传承几百年是不成问题的。”
“是是是,陛下真是自古以来少有的圣君啊!”
老朱把手一挥:“你不用拍朕的马屁,你要尽心尽力地辅佐好朱允炆,你与黄子澄也要相互配合,不要老是闹矛盾。
还记得当初晁错是怎么死的吗?”
齐泰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
当年汉景帝刘启作为太子之时,就奉晁错为老师。
后来,又爆发了七国之乱。
吴王刘濞等人打出了“清君侧,诛晁错”的旗号。
七国联军一起攻打长安。
汉景帝急得没办法,在袁盎的建议下,竟然真的把晁错给腰斩了。
希望七国联军能够退兵!
但是,很显然,汉景帝的算盘落空了。
因为七国联军的根本目的就是要攻进长安,推倒大汉,晁错就这样白白地冤死了。
而如今,老朱提起晁错,怎么能让他不心惊呢?
老朱接着说:“历史如镜,我们不得不小心谨慎。
你和黄子澄就好比当年的晁错和袁盎不能相互争斗。
朕知道你刚正不阿,对朝廷忠心耿耿,可是,当年的晁错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最终,却死在了汉景帝的屠刀之下。
你千万要好自为之啊。”
“多谢陛下提醒,微臣一定紧记陛下的话,做一个臣子应该做的事儿。”
“你这样想,就对了。
今天,朕也有一些乏了,咱们改日再谈。”老朱说完,人影一闪,离开了房间。
等到老朱走了之后,齐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浑身瘫软。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衣衫,已经尽湿。
他感觉自己好像是做了一场梦,难道说陛下真的没有死吗?怎么又活过来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说老朱是在装死,考验群臣?
好在自己好像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儿,也没有什么不轨的行为,
否则,让老朱知道了,那还得了?
哎呀,真是吓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