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的程念华顿了顿,声音比刚刚冷清了几分。
“澜澜,你既然问了,妈也就不跟你绕圈子了,我的确听到了一些闲话,本来也没太往心里去,不过为了能让你们的小日子越来越好,我还是决定打这个电话,和你好好沟通一下。”
“妈,有什么话,您尽管说。”
听到江澜的态度不卑不亢,程念华在原来的基础上,又在心里给她多加了一分。
她觉得女人就是要有一身傲骨,无论到了何种境地,都不应该对着别人低三下四,讨好巴结。
“我听说,你俩在领完结婚证的第二天,景行就把家里的财政大权交给你了,总共有多少钱,现在还剩下多少?”
“妈,黄景行当时给我留了六十块钱的现金,一千五百块钱的存折。从结婚到现在,家里总共的开销是二百出头,粮票用了四十斤,布票用了四十尺,工业券用了一张,购物券用了两张,糖票用了五斤……”
江澜刚开始说的时候,程念华还在电话那头时不时地嗯一声,可是随着她越说越多,话筒那边逐渐没了声音。
尽管看不到人脸,但江澜已经感受到了婆婆的怒气。
“这些年,景行一个人在梅江,吃喝都在部队,没什么开销,这才攒下这点家底,可也不是你这么个花法啊。你们俩结婚还不到一个月,你就花了他两个月的工资,照这样下去,以后是不是就得靠我和你爸的接济才能度日了?”
噼里啪啦地说了这么长一串的话,程念华仍然觉得不解气,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做出了一个很艰难的决定。
“我和你爸已经沟通过了,这事呢,也不能全都怪你,毕竟你们刚结婚,刚学着掌家,还带着一个五岁的孩子,我们体谅你的不易……”
这就是文化人,说话就是不一样。
就连在夺你的经济大权之前,她都会想着要精心铺垫一番。
“你把存折和票券什么的都准备好,下个月小洁一放暑假,我立马就让她过去,回来的时候再把东西一并捎回来,由我替你们保管。以后你们俩每个月发了工资,只留下相应的生活费,其余的钱都汇我,我帮你们存到折里,你放心,汇钱的这个费用我出,目的就是为了帮你们攒钱,让你们学会要如何生活。”
江澜心里很不高兴。
外人看着她大包小裹地买,不明缘由地议论她也就罢了,想不到连自家人也这样。
从他们搬进这个筒子楼开始,家里什么都没有,除去黄景行添置的那些家电之外,她又陆陆续续地置办了许多小件物品。
家里上到灯泡窗帘,下到饭桌拖鞋,哪一个是不用花钱,自己就晃晃荡荡免费进门的?
程念华作为有着持家经验的婆婆,在连面都没见过的情况下,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就是换成谁,谁心里能好受?
不过江澜并不急,也不恼,她觉得夫妻之间,就应该是谁家的人谁去维护。
当初周素芹想要她的彩礼,就是她自己摆平的。
现在程念华想要他们家的存折,那这件事就应该交给黄景行,无论是顺从还是拒绝,江澜都相信他能解决好。
退一步讲,他要是真解决不了,江澜再出马也来得及。
毕竟存折现在在她手里,她要是不点头,谁也拿不走。
“妈,真是抱歉,我们让您费心了。不过折存是黄景行的,我得问问他才行,只要他同意,我没二话。”
听到她这么尊重自己儿子,程念华的语气好了一点。
接下来,她又象征性地问候了江澜的父母,以及她在单位的工作情况等等。
江澜对于每个问题都如实回答,不卑不亢,程念华在仔细品了半天之后,发现她确实没有闹什么情绪,这才放心地挂了电话。
与此同时,黄景行刚好开门进屋。
他看见江澜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不苟言笑,还以为是家里发生什么事了,换好拖鞋之后,连忙凑了过去。
江澜把他妈打电话来的主要目的学了一遍。
刚刚还一片平和的她,一股委屈突然就涌上心头,她跑去卧室拿出了账本,一页一页地翻给黄景行看。
“这些是我自己的个人开销,这些是花在你身上的,这两页都是花在水妞身上的,她刚来,穿的和学习用品占大头,剩下的就是家里的公共开销,比如柴米油盐酱醋茶……哦对,之所以花了两百块钱,是因为电饭锅贵,光它自己就花了118块2,喏,票据我贴在这了,不信你自己看……”
看到江澜的账本,黄景行有些意外。
正常一家三口过日子,很少有人会专门弄个本子记账。
当然,少不等于没有,只是像她把账记这么细的人,他还真的是第一次见到。
黄景行从她手里接过账本,一页一页地翻起来。
他不是想查账,而被那一行行的娟秀小字吸引了目光。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还真把他给惊住了。
她做的账,远不像她刚才口头汇报的那么简单,除了上面的每一笔支出都记录得一目了然之外,后面那页还有收入。
“做衣服收入6元,卖山楂罐头收入17块7毛,括号,净利润,括号完了……你除了上班之外,还搞上副业了?”
江澜随口便把为什么会有这两笔收入的来龙去脉讲了。
黄景行合上账本,揽过她的肩膀把她搂进怀里。
“我媳妇儿可真能干。不过你以后别再接这些活了,又要上班,又要照顾水妞,那样也太辛苦了,老子一个月110块钱的工资,别说你们娘俩,你就是再生俩,我也照样养活得起!”
江澜坐直了盯着他,“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养活得了你们娘俩。”
“不是,前面那句。”
“我说让你别再接这些活了。”
“不是,再前面那句。”
“我说你真能干啊。”
江澜长出了一口气,弯起杏眼瞪着他,“也不是这句!”
黄景行懵了,“那是哪句?”
“你刚才是不是自称‘老子’来着?”
“呃,你说这个啊。”
整天和一群糙老爷们泡在一起习惯了。
黄景行刚想道歉,却听到江澜让他再说一遍。
这他哪敢啊?
马上笑着哄她说下不为例。
其实江澜并不是嫌他说话粗鲁,反而还觉得他在说那句话的时候挺爷们的。
不过她也没有勉强,毕竟自称“老子”确实不是文明用语。
所以,她也只是抿了抿嘴,起身独自去了厨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