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认出那是昨日曾给她指路的少年阿虎，脸上绽出一个莞尔的笑容，朝他所站的石桥走了过去。
“你这么早上山采什么去了？”她看向他的背篓，轻悦地问道。
那叫阿虎的少年显然是对慕染云颇有好感，大方地给她展示背篓中的笋头，讪讪笑道，“雨季过后的笋最好吃，若是去晚了，就要被人挖空了。”
“你们是一出生就呆在这天堑崖下面吗？从未离开过？”她刻意掩藏自己的疑惑，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道。
“是的，我们从小就在天堑崖下长大，也没有离开过这片山谷，但寨中有几位老人还是出去过的，他们会每年拿些山上特有的草药去跟外面的人换些布匹和调料。”阿虎道。
慕染云思忖片刻，心想此处难道果真是一片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难道昨夜种种都是她的错觉？
突然一只黑黝的手伸到自己眼前，她下意识闪躲，却感到阿虎从她发间拿走了什么东西。
他笑容真诚淳朴，摊开手掌给她看，竟是一片落叶。
“阿虎哥，你们昨天夜里跳的那个舞……看起来挺好玩的。”她怕触及对方禁忌，言辞有些犹豫，试探的说道。
反而阿虎却露出喜悦的神色，“你也对我们的傩舞感兴趣吗？那晚上我邀请你一起来加入好不好？”
“好啊。”慕染云点点头，语气带着回忆的飘渺，“彩旌旋歌舞，傩面娱神明。我还记得小时后最喜欢看傩戏，每到有重大假日和庆典时，就会鼓乐齐鸣，神巫诵文，祈福还愿。”
话语间，阿虎脸上的笑容却黯淡下来，“可在我们这里，傩舞不是用来祈福还愿的。”
这倒让慕染云为之一愣，“那你们跳傩舞是为了什么？”
阿虎的表情瞬间变得严肃冷峻起来，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我们这片深林中有怪物！”
“什么怪物？”她忙不迭追问。
“那怪物我们称为山魃，每逢出现山中便连年大旱或大雨，它长着牛头人身，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鬼怪，专吃人的心脏，我们跳傩舞就是为了吓跑山魃！”
他的话让慕染云不由想起昨晚窗前那个怪异的影子，她还以为是自己恍然间眼花，没想到还真有这种怪物！
“那你们有人被这山魃捉走吗？”她的尾音带着些微轻颤。
“以前曾听说过，这几年因我们每晚跳傩舞，山魃不敢再出来，但听说前不久……阿银她见到山魃了！”阿虎看出慕染云眼底压抑的恐惧，拍了拍她的肩膀赤诚一笑，“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慕染云虽并不觉得眼前这个爽朗的苗寨汉子能保护自己什么，但也被他的一片热情打动，“谢谢阿虎哥。”
“对了，慕姑娘你是逃难来的天堑崖吗？以后还走吗？”阿虎满眼期待地看向她。
“我和我……哥哥，是逃难来到这里的，但等我哥哥伤好之后就会离开了。”
不知为何，慕染云觉得她说出这句话后，阿虎的脸色阴沉了一瞬，乌黑的双瞳闪现过一丝阴鸷。
“慕姑娘，既然你们还要离开这里，那你把这条手绳带在上吧，可以趋避山中毒蛇虫蚁，山魃也很讨厌这个味道。”阿虎笑着从怀中拿出一根五彩编制的手绳，热情的帮她系上。
仿佛刚才的那一瞬阴沉都是她的错觉。
她皓婉如雪，戴上这五彩绳甚是好看，阿虎痴迷地看了半晌，才抬头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到了晚间我来找你！”
“好！”慕染云粲然笑道，“多谢啦。”
待她挥别阿虎，走回大水车旁去和君祈夜对齐听来的信息时，离得老远就感到他浑身散发着冷若冰霜的气息，眼底迸着凛冽，仿若要将面前这条小溪都要封冻住才肯罢休。
难怪周围好几个苗族少女对他指指点点，却无一人敢上前搭话。
她走过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不以为意道，“喂，大侠，收了神功吧！你都快把周围的人给冻死了，这里又不是君朝，你给谁摆脸色看呢！”
君祈夜回眸冷冷的凝视着她，咬牙说道，“你刚才和那苗族男子有说有笑的聊了些什么？为什么他还往你手上系东西？”
他方才一直紧紧盯着两人的交谈，却见那阿虎一会摸了摸慕染云的头，一会又离得她极尽，临别时又牵过她的手，在她腕间系上了一条彩绳。
虽然他不知那彩绳寓意为何，但总觉得阿虎对她的态度或许亲密，这令他心里十分不悦，升腾的愠怒已写在了眼底。
她看出他在生气，但不知从何时起，他越是恼火，她就越开心！
反正现在虎落平阳，南疆是她的地盘，他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这一路上就尽情的折磨他！
慕染云抬起皓白的腕子在他眼前晃了晃，那条编织精美的五彩绳分外扎眼，“你说的是这个啊？这可是阿虎哥送我的定情信物，我得好生收着，等来日你把休书写好，我就带着定情信物回来找他！”
君祈夜额角青筋凸起，明知她那得意的小模样和挑衅的语气是故意做给自己看，但还是忍不住那心内的怒意，上前欲将那五彩绳从她腕间扯下。
“给我！”
“不给！”
她欺他腿上的伤还没好，快速跃出几米远，眨着眼睛狡黠的说，“你现在可是我哥，别忘了身份，哪有哥哥对妹妹动手动脚的！”
君祈夜气得眼皮直跳，又拿她没有办法，只得看着她一路越跑越远。
倏尔，不禁苦笑了下，心想自己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幼稚，难道是因为近墨者黑？
……
到了晚间，阿虎果然过来找慕染云，要带她一起去看村民跳傩舞。
慕染云出门时犹豫了下，“你稍等下，我把我哥叫上！”
说着她便走到旁边那间房，敲了敲君祈夜的房门，促狭问道，“哥，我要去看傩舞了，你要一起吗？”
片刻过后，君祈夜打开房门，脸色相比早间时更加阴沉，一言不发的跟在他们身后来到鼓楼前。
那些村民已带上狰狞的木面具，开始随着那阵阵鼓点癫狂的舞动。
君祈夜听着那鼓点声，心口莫名一痛，瞬间内好似天地的声音都已远去，只留下这阵阵鼓声于他心上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