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粗粝,但好在这天堑崖山中草木集天地之灵气,药效怎么说也要比军营里那些下等金创药好得多。
她将小心仔细的处理着君祁夜的伤口,肩上的剑伤太深,几乎让他骨肉分离。筋脉也已经暴露出来,十分骇人。
尽管动作再怎么轻柔,床上的男人还是因为疼痛皱起了星朗的眉。
伤势处理完毕,她便抿唇离开。
他们隔得已经太远,情仇、遗忘与误解,还有已经彼此不敢再去奢求的厮守……
与此同时,那些被抓起来的黑苗也不肯老实,纵然已经把他们全部关进木笼子中,却仍像困兽一般,不知痛的啃咬着牢门,木屑伴着涎液从他们嘴角流下。
甚至将前来给他们送饭的士兵手臂都咬伤,毫无理智可言。
慕染云站在他们囚车不远处,想起当初阿虎身披傩舞巫师所穿的彩纹兽皮,在夜间的篝火旁起舞,意图增强蛊虫的能力。
他们前赴后继的疯狂献出着自己的灵魂,仿佛完全失去了理智,不再是一个个村民,而是被操控了灵魂的行尸走肉罢了。
她除了毛骨悚然之外,只留下满心的可悲和渐上心头的怒意。
从小南疆皇宫中对黑苗讳莫如深,她曾以为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如今看来,却如国师所言,巫蛊之术就是害人之物,理应除之!
她冷冷将目光从那些人身上转移,从面前的篝火中拿出一根薪条,缓缓往山上走去。
军营中的士兵也都不敢拦她,就让她一个人上了山。
慕染云来到白日里那些黑苗让她跪拜的山洞中,她抬眸看着那尊高大的黑苗王石雕像,嘴角浮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你们让我对他朝拜屈服,我便要让你们心中的神明碎成齑粉!”
说罢,她上前重重推倒了那尊石雕像,黑苗王的头颅不堪重负的滚落在地,半边身体碎裂成沫……
然而,做完这一切后,她并没有收手,而是将手中的薪条掷出,一把火点燃了村寨的大门。
那些吊脚楼都是木材与竹子所做,火势瞬间幕天席地的蔓延开来,将半边天色都染得如白昼辉熠。
她听到那些蛊虫与毒草被火燃烧到枯焦的声音,心底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先前山洞中发出的巨响已经惊动了南疆军营,萧易寒发现慕染云不见了,连忙下山寻找,在村寨门口看到她浴火而立,衣袂翩然仿佛下一瞬就要染上烈焰般,顿时慌了神。
忙不迭来到她身侧,面无表情地扯过她的手,将她半拖半拽的拉回军营中,冷声道,“云儿,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有多危险!”
慕染云看着囚车中渐渐恢复意识的村民,嘴角微弯,恍惚说道,“哥你看啊,人心是多么好摆布的东西,你要他疯便疯,你要他醒便醒……”
薛敬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手里拿着从别的士兵那里讨来的酒,哼道,“什么人心啊,明明就是一群行尸走肉的畜生,人心岂是能通过蛊虫就能受人摆布的!”
“师父,你见多识广,可知黑苗有没有一种蛊毒,可以蛊惑人心,让思维正常的人违背心智,做出他不愿的事?”她将心底埋藏已久的疑惑说了出来。
即便到现在,她也不能置信君祈夜是那种屠城灭族之人,除非……他受人惑蛊,或者外力影响。
谁知,薛敬玄却一脸坚定地摇头,“从未听闻。”
慕染云怔住,只听他又道。
“云儿你们还小,对蛊毒了解不深,如黑苗般将它们神话了。实际上再厉害的蛊也不过就是毒的一种,就如同心蛊般,毒素可令人丧其心智。但若如你所说,中了蛊毒后便对那人唯命是从,做出他不愿做的事,那绝无可能!”
许是薛敬玄看出她脸上的失落,喝了口壶中烈酒再次说道,“我曾听闻黑苗王曾率兵攻打皇城时,确实想要炼出这种可以迷惑人心的蛊出来,但结果想必你也猜到了。若他真的练成,又岂会被你父王打到兵退百里,终身不得离开十万大山呢!”
“他为什么没有炼制出来?不是传言这个黑苗王是百世不遇的炼蛊奇才吗?”她追问。
“你以为这是在炼药?找齐相应配方就能炼出灵丹妙药?想要迷惑人的心智,岂是一朝一夕间就能完成,即便世上真的有人能炼制出来,也需要日积月累不断在那人身上叠蛊,除了至亲至爱之人,谁又能做到这点?”
“若真是至亲至爱,又怎会舍得在对方身上下这种蛊……”她喃喃自语道。
薛敬玄看着她若有所思的表情说道,“是啊,强求来的听话顺从,又岂会长久。不过云儿,你为何问我这种蛊,是你发现了什么吗?”
慕染云瞬间回神,忙不迭摇头,敷衍道,“没什么,只是看着那些村民有感而发罢了。”
他晃了晃手中唯剩不多的酒壶,眼中的神色仍是淡淡的,让人看不分明,“云儿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跟在我身后满山跑的小丫头了。这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见到我的小徒儿了……”
“师父,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回皇宫吧?父王与母后也很想见您。”慕染云有些难过,她心知薛敬玄一向不愿意受束缚,却又不舍的开口。
“大夫有什么好见的,若非疾病缠身,巴不得永远都见不到大夫。放心吧,若你父王与母后有事相找,我就算在天涯海角也必定赶到,但那皇宫四方天地,于为师,不过囚牢而已,能少见还是尽量少见吧!”
慕染云还想在说些什么,她嘴唇微动,终是没有再劝,“我心知师傅是鹤,纵身于山水间方得逍遥,您志在为天下人看病,而并非仅是给皇城中的人治疗,我知道留不住师父,只是……”
只是相遇的时间太短,隔了前世今生也才拼得一刻团聚,这次分离后,不知此生还能否再见了。
薛敬玄淡笑着抬手,如小时候那般揉了揉她的头,“人生聚散如流沙,缘分凭风而动,若真的无法再见,说明你我师徒缘分已尽,不必惋惜。你那命中注定的姻缘线还长着,他自会陪你走完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