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笃笃笃。”
“进。”
沈韵水端了一壶茶敲开了书房的门,将托盘放到闲置的桌台上“我看中午的饭菜有些油腻,就给司令沏了壶茶消消食。”
贺晋之抬了抬头“你平日甚少做这些!”
言外之意,是在说她无事献殷勤!
‘反应的还挺快!’
沈韵水做出被戳穿的尴尬来“瞒不过司令,今天确实是有事想问问司令!”
贺晋之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只翻动着文件,也不说话。
沈韵水上前两步,笑着说“我在想,司令给含珠安排的那些课程,不如先停一停?”
“她还不满八岁,这好容易学校放了假,您还要求她练字、学钢琴,她哪吃得消啊?我看不如把这些课先停停,让她好好玩玩,好好歇一歇!”
“这课业还重?别家的孩子像她这么大都会说两句外语了,字体和钢琴那都是必学的!”
“可含珠现在也没心思学,与其硬逼着她学,不如先让她缓平了心态,更何况,揠苗助长,只会适得其反!”
沈韵水句句没提魏成玉,但只一句‘她现在没心思学’就可让贺晋之想到被他开枪打伤,愤然离家的魏成玉!
果然,贺晋之立时便沉默了两秒,声音低沉而缓慢“你看着办吧。”
沈韵水抓住时机更进一步“司令还是早些跟含珠谈谈的好,不然时间越长,隔阂就越深呐!”
贺晋之叹息着合上文件夹“我也没想到会演变成这样,红绡出走并不是我的初衷,我也不知该怎么跟含珠说。”
这话说的当真是漂亮,沈韵水听了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钻进脑门!
‘倘若还顾念一点情分,那就不会拔枪相向,但凡这半月来他去看过一次,哪怕说过一句软话,魏成玉也断然不会执意离府,说到底,就是怕主动服软伤了脸面,现在的这番说辞,竟把自己表述的好似多无辜似的!’
沈韵水想到此,更坚定了将他哄出府的计划,对利用他的想法也生不出半点儿愧疚来。
沈韵水放软了语气继续谆谆诱导“司令觉得难以开口,含珠又何尝不是?总要有个人先低头,难不成就这样僵着?”
贺晋之满脸疑惑,似是不能理解沈韵水的话。
“换做平日,含珠早就闹起来了,可这么长时间了,你看她多说了一句没有?”
“这说明含珠还是敬重司令的,只是一边是视如亲母的‘姑姑’,一边是生养了她的亲父,她也觉得难以取舍,不知该如何面对这局面罢了!”
“司令作为尊长不主动表个态度,难不成指望让一个孩子自己想明白?”
“她嘴上不说,可我是能看出来的,刚才哄她午睡的时候,她许是梦见了这个,迷迷糊糊的还在哭,嘴里也念叨着‘该怎么办’之类的话!”
“我是怕司令错过了时机,到时候彼此生了隔膜,若是好容易聚起来的情分又生疏了,再想重新拾起来可就难了!”
“我看着实在着急,这才不顾司令怒气未消就来劝告!”
这一长串的话直接把贺晋之说懵了,沈韵水干脆做戏做全套,那满脸的关心和担忧几乎能从眼眶里溢出来!
沈韵水轻柔的握上他的手“司令!”
贺晋之捋了遍沈韵水方才说的话,左思右想竟觉得很有道理,愁的捏紧眉心“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你不是不知道,教育孩子这一方面,我确实不擅长!”
沈韵水笑的温和“不如司令听我一回,我来安排如何?”
贺晋之点头“你一向有主意,这回就听你的。”
沈韵水眼角眉梢都藏不住欢喜“那司令什么时候有空闲?我好安排安排。”
“最近也没什么事儿,这事儿宜早不宜迟,就明天吧!”
“那好,我今天晚上陪着含珠,先开解开解她,这事儿也能顺利些!”
“嗯,辛苦你了!”
……
第二天,沈韵水二人便出了门,贺晋之却是兴致缺缺的模样。
“含珠还是怪我?”
“意见肯定是有的,不过没有司令想的那么糟糕!”
“那今日怎么不见她跟我们一起出来?”
沈韵水嗔怪的看他“是我做主的,若是司令还像先前那样冷言硬语,含珠见了不是意见更深?”
“若想破冰,还得司令先改变,做个样子出来才有诚意,毕竟在含珠看来,司令才是过错大的那个!”
贺晋之自觉理亏,没有反驳,只问她“那我该做些什么?”
“先从玩开始吧,小孩子都是贪玩的,你送她宝石黄金的,她也未必稀罕!”
“怎么个玩法?”
“看电影、吃蛋糕,这些都行!”
贺晋之看着车外的道路颇有些疑惑“我记得最大的电影院在城南,这不是去南边的路啊!”
“对,今天不去电影院,去广场公园!”
“去公园?”
“司令先看看中产人家的父母孩子都是怎么相处的,就知道该从哪下手了。”
贺晋之理了理腕表,问她“为什么是中产家庭?”
“一般的人家父母,都为了生存而奔波劳碌,哪里还顾得上陪孩子?”
“而像司令这样的权贵阶层,所面临的问题更多更复杂,时间上也不比一般人家多出多少,子女大也多是金枝玉叶的养着,只盼着将来是个名门闺秀的模样,对子女只会约束更多!”
“相比较来说,中产家庭在生活上有一定保障,自然就多了空闲,而他们所能接触的,也大多都是同阶级的人群,以后的儿女大概率也是如此,所以这些父母就算对孩子有要求,也不会像大家族那样严苛,多少还是自在些的!”
“也正是这样,在公园同孩子玩闹的,大多都是中产家庭,他们的孩子便处于过于放纵和过于拘谨之间,也是更贴近于含珠性格的,司令看看他们,应会有些启发。”
魏含珠就是贺晋之的软肋,对于她,贺晋之一向是没有章法的,这会儿完全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毕竟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果真是让沈韵水说准了,广场公园确实有不少父母孩子一同玩耍,踢毽子的,拍皮球的最多,还有两个玩空竹的。
沈韵水看他未得要领的样子,干脆挽着他的臂弯,让他进入人群观察,还不忘给他讲解。
贺晋之很快发现,这些玩耍的孩子都有一个特点,他们的父母要么在不远处,要么同他们玩在一起。
那些父母的姿态大多很平和,还有一位父亲干脆询问起孩子的意见,哪怕那些主意听起来就不可思议,那位父亲还是遵从了孩子们的意思。
贺晋之看了后茅塞顿开,马上就理解了沈韵水的用意,两人随后上车返程,贺晋之完全没注意到,一个左臂系了红色布条的 黄包车夫在他们上车前,同沈韵水交换了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