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给整个村子修的学堂,好多人家自家的活儿干完了,就三三两两地来搭把手。
选址定在村字靠中间的陶家祠堂后面,好像是最初祠堂要修好大一块地,但是修了不到四分之一闹饥荒,剩下的地地基都打好了,却也没有修下去。
加上祠堂的地都是公家的,村民也就平时唠嗑下棋,或者办酒席的时候在那一大片空地上。
这不,苏澜花钱雇来的木匠刚在把西南角的一棵树给锯掉了。
“一,二,三……三十一!”如鸢蹲在留在地上的树桩前,按苏澜教的用手比划着数年轮。
三十一年,看来这棵树跟祠堂差不多大呢。
“阿澜来啦~”
“阿澜,那边太阳晒,你到这边来,别把你晒到了。”
“就是,多亏了阿澜,咱们大家伙才能过上这定好的日子,快来,尝尝你阿琴婶子做的酸梅汤,可解渴哩!”
最近乡亲一点点地看着这块地动工,心里都怀着对美好日子的憧憬,见到苏澜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叫苏丫头或者苏老板了。
对于这种热情,苏澜都见怪不怪了。
这多正常,自己在他们眼里就是一块行走的元宝。
哪里有人不喜欢钱的。
苏澜在这边跟来帮忙的村民们有说有笑一派和睦的模样,深深刺痛了正好路过这里的江梅悦的眼。
该死的苏澜,明明以前这些乡巴佬要做什么都是去他们家摇尾乞怜的,就村口到她家的路还是她爹自掏腰包修的,那些个出村拉着车的哪个没有走过?可也没有见过这些人这样对她!
见苏澜带着她的小丫鬟往遮阳的棚子走去,之前干瘪的身子好像也渐渐有了曲线,右手抬到额头挡着阳光倒更显得她的手白皙。
再细细端详苏澜的脸、鼻子、粉唇,这下,江梅悦这才恍然觉得,当初傻乎乎的被江二骗到山里去的脏丫头不知不觉间竟然变得这样……美?
这怎么可以!她才是陶家村里最是被娇养的大小姐,从小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精品?
以往村里那些男的见到她的欣赏,对她的追捧,她可是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这一切的变化,好像都是——
从那位风神俊朗的顾公子来了之后开始的!
想到那气度不凡的男人,江梅悦不由得痴迷,但想到那日在村口,她见到的那冷冰冰且毫无人气的双眸,心头的火热被浇了一盆冷水。
都是苏澜这个贱人,巧言令色笼络人心的本事不小。
哼,看我怎么让你长长记性,跟我斗!
“澜姐姐,书上说人之初,性本善。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坏蛋呀。昨日我阿爹去赶集,买来给阿娘补身子的鸡肚里被塞了石头,阿爹被阿娘修理了一顿。”
下午苏澜带着如鸢他们去镇上的书店选书,二丫吃完了果脯,手里被塞了一本《三字经》,上面有两三句之前苏澜交过,小丫头机敏,一下就认出来了。
“书都是人写的,这个是写书的人对世人的看法,我可没叫你们读死书,认死理啊。”苏澜手里捏着她请的教书先生写给她的书单,视线快速地在书架上搜索。
“那澜姐姐是怎么看的?”
如鸢和二丫都期待又好奇地望着苏澜。
嗯,人类幼崽真的是太萌了~苏澜忍不住伸手将两个丫头的小揪揪都揉拧一遍。
她认为人性本无,看往白纸上下笔时的选择。
有的从那一笔看是脏的,但整张纸看着像画;有的人用温和的笔触,但看一眼只觉得脏乱。
京城苏宅。
苏平生暗含着激动将束着画卷的线扯开,两手握着想要展开时,竟然有些踌躇,但还是微微颤抖着将画卷缓缓打开了。
才堪堪放到眼睛处,骤然跟那双灵动的眼睛对上,苏平生一个慌神,画卷从手中摔落,重重地砸在书案上,有一角落到了砚台里,被墨色瞬间染黑了。
是她!苏平生肯定,他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一双眼睛望着他时的模样。
自从三年前她逃走失足落水后,他午夜梦回时,经常能梦到她,也是瞪着这一双眼睛像是在质问他;梦里有时候她还像小时候那样哭,但只是远远地,浑身湿透站在那儿,活像个从江底爬起来的索命鬼。
“那都是意外。”苏平生低头望着画纸上的眼睛,低声喃喃自语,“对,都是意外,老不死的走之前把东西都给她了,我能怎么办?”
说服了自己,苏平生看到了卷在画卷里被一起送回来的信纸。
不记得了?
细细地将上面的每个字都看了两三遍,苏平生这才敢相信。
他脑中灵光一闪,立即抓着画卷给和信纸去了后院找自己的夫人,沿路上遇到刚从外面回来的大哥苏平和都没停下,脚步轻快地迈进了壶良院。
“夫人在何处?”进了院门,苏平生随手点了个丫鬟问话,急不可耐地挥了两下手,吩咐道,“算了,你快带路。”
第二日,苏家祠堂就聚满了人,各宗老都齐活了。
“今日把咱们都叫过来到底所为何事,你有什么消息没有?”
“对啊,上一回搞这么大阵仗,还是三年前选家主呢。怎么,又要换了?”
祠堂最里面的人倒是默不作声地在各自的位置上坐着,较外围的便开始小声议论了。
站在门边的人听见了,朝中心看了一眼,侧过身一手挡着嘴小声对门外讨论的人道:“我听人说,昨晚是主院先找了三老,然后才通知今早到祠堂来。好像是那丫头有消息了。”
“哟,那这么说,还真有可能要换人了?”
换人倒确实要换,但这次换谁可就不一定了。苏平生带着自家夫人穿过一道道门,一面走着,一面在心底冷笑道。
苏澜啊,苏澜。要说你命好,你现在却从一个千金大小姐失忆沦落为一个乡野丫头,要说你命不好,当初那滚滚如洪流的屈平江都没把你淹死,失了忆还能凭着老不死教的东西干起跟祖传手艺相关的生计来。
唯一可惜的,是你的脑子从小就不好,怎么就不知道避点锋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