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手接到苏澜扔过来的牌子，江二二话不说就麻利地把马车卸了。
而跑到了山坡上的苏澜见到了这一辈子她都无法忘怀的画面——
深夜的林间渐渐升起白纱般的薄雾，弥漫在浅白色月光照耀下的草木空隙中，让人看得不真切，要不是前方一直透过来的暖黄的火光，苏澜肯定会迷失在其间的。
奶奶是不是也是因为找不到路才跌倒的呢？
顾不得胸口因为剧烈运动而疯狂跳动的心脏，也顾不上喉咙口和咽喉处在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间传来的灼烧感和铁锈味。
她只想早点跑到奶奶的身边，告诉她，自己的事情做完了，可以带她去到处转转了。
苏澜跑到了村长身旁，村里人见到她都给她让开一条道出来。
顺着那条道，苏澜看到了闭着眼睛躺在地上的陶奶奶，她就静静地躺在那里，额头上有泥巴混着一些血迹，身上盖着一条棕色的薄被，不知道是不是被子的颜色，衬得陶奶奶的脸色看着不太好。
“陶太婆还有气，你家小丫头说是怕冻着老人家，找人的时候一直抱着被子，就给盖上了。”村长看着苏澜吓得煞白的脸，暖声安慰道，“怕伤到腰背，我让他们去砍木头，削了再来抬人下去。”
闻言，苏澜见村长想着这么妥帖，连忙松了一口气，低声道谢，如鸢见到气喘吁吁的她，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走过去，从怀里掏出手帕，一点点将陶奶奶脸上的泥巴和血迹能擦的都擦干净。
好在近日因为修学堂，有几个木匠直接暂住在这边，用来抬陶奶奶的木板两三下就削好抬过来了。
等把人抬回家里的时候，江二也带着苗大夫回来了，因为情况紧急，江二直接把苗大夫扶到马上，自己驾马驮着苗大夫奔驰着从镇上到了家门口。
当苗大夫给陶奶奶把完脉，走到书案前写方子时，苏澜坐在陶奶奶的床边，看到苗大夫有些怪异的走姿才突然想起来，人已经九十高龄了，还跟着江二颠簸一路。
是自己欠缺考虑了。
她总想着苗大夫的医术扬名千里，怎么说也得是以前她看得小说里面那种神医级别的吧，自己原本心里慌得不行，看到苗大夫的那一刻，心里就定了许多。
江二自己主动领了写好的药方去抓药了，如鸢去煮热水准备给陶奶奶擦擦身子，曾氏去库房拿了好些吃食分给今晚帮忙的乡亲并跟苏澜一起一一道谢后把人送了出去。
跟村长道完谢，苏澜立刻转身回了陶奶奶的房间，她想，她得在奶奶身边守着，万一她醒了要喝水呢？
“苏小姐。”苏澜刚进门，还在书案边收拾针包的苗大夫沉声将她喊住。
苏澜心里咯噔一下。
只听苗大夫道：“苏小姐，老夫刚为老夫人施了聚气凝神的针，又开了补气血养精神的方子。但老夫人早年底子不好，本就气虚体弱，最近应有所补，但。”
“不够。”苏澜木着一张脸，自己接了下去，“我知道奶奶的身子骨虚，需要慢慢补，这次又受了这样的伤，但是苗大夫您一定有办法救她的，对吗？”
以前苏澜看着那些在医院跟医生下跪，胡搅蛮缠的家属时，还鄙夷对方没有素质。
但是现在，看着闭着眼睛躺在床上的陶奶奶，苏澜能够理解了。
“医者，不是神，老夫只能尽力为之，一切都要看老夫人自己的造化。”苗大夫将顺势就要跪在地上的苏澜扶起来，叹了口气，背上箱子去了准备好的客房。
陶老夫人的情况实在算不得好，撞了脑袋后，在秋天的山上躺了那么久，他从医这么多年，对这个情况也不是十拿九稳。
看着苗大夫走出房间，如鸢刚好端来一盆对好的热水，放到床边的矮桌上，准备把搭在盆边上的帕子浸湿。
“我来吧。”苏澜哑声接过如鸢手上的帕子。
一点点地给陶奶奶把身子擦干净，苏澜才看到她身上的一些淤青和擦伤，应该时爬山的时候弄伤的。
看着看着，苏澜眼前被争先恐后的泪珠模糊了视线，大串大串的泪珠打在姜黄色的厚棉被上，一瞬间又浸润进去，形成一个个深黄色的圆。
可不能睡太久，说好了过几天去给江爷爷和江大叔祭坟，错过了万一他们在下面没钱买酒喝了怎么办？
还有她的及笄礼，就在月末，上次才把要请的客人定了，其他的她什么都不懂，而且还得给自己梳头插簪子呢。
苏澜就这样守在陶奶奶的床边，期间如鸢和曾氏她们都来了，说让她休息休息，但她怎么睡得着？
守到后半夜，苏澜的脑子处于极度困倦和极度伤心的状况里，免不得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她要怎么能把陶奶奶带到现代去呢？有那些高精尖的科技和仪器，肯定能够把陶奶奶治好的。
那自己这算不算任务失败，陶奶奶应该是原身最在意的人了吧，任务失败她会怎么样？跟奶奶一起，像某些系统穿越小说一样被抹杀？或者回现代？再或者重来？
重来，重来吧。再来一次，她肯定要找个武功高强的人保护陶奶奶，自己也早早地给陶奶奶养身子，没事就带着她老人家出去玩。
去哪里玩呢？她现在就知道个安州和京城，哦还有那个打输了的西北边陲。还是让奶奶决定吧，她想去哪自己就陪她去哪……
苏澜胡思乱想着，竟是握着陶奶奶的手，坐在床榻上睡着了。
“澜澜。澜澜。”
苏澜是被摇醒的，她一睁眼，就看自己心心念念的陶奶奶容光焕发地看着自己，一如既往地带着温和慈蔼的笑，脸颊还被厚棉被热出红霞来了。
“奶奶，你醒了！我去叫苗大夫过来！”苏澜一脸惊喜，就要松手去叫苗大夫来，却被陶奶奶用力拉住了。
“不着急，你先给奶奶倒点水，奶奶口渴了。”
苏澜看着陶奶奶干裂的嘴，点头。